布里顿的和平主义及对前苏联的同情也很公开,如果说他拒绝谴责苏联入侵匈牙利和捷克是伪善,那从这点上来说他并不比其他左翼同路人更糟糕。他既不是叛徒也不是特务,他和女王的关系融合了谦卑的忠诚和发自肺腑的真情。
由于找到猛料的机会越来越渺茫,出版布里顿书信的计划一拖再拖,Faber& Faber 出版社将之推给了一家偏远的位于萨福克郡(Suffolk)的出版社—Boydell Press。最近,8 卷书信中的第4 卷在布里顿- 皮尔斯基金会和艺术与人文研究理事会的支持下问世,我扫了一遍600 页的书信,没什么轰动性内容,然而继续深挖下去,则能发现令人震惊的残酷事实。
第4 卷的信件从1952 年到1957年,当时布里顿已处于事业巅峰,歌剧《彼得·格莱姆斯》(Peter Grimes)和《比利·巴德》(Billy Budd)在世界舞台上站稳了脚跟,他在阿尔德堡(Aldeburgh)创建音乐节并管理英国歌剧团,科文特花园剧院也频频向他抛出橄榄枝。他以惊人的速度和强度为女王的加冕典礼谱写了《荣光女王》(Gloriana),受威尼斯双年展委托谱写了《螺丝在拧紧》(Turnof the Screw),并尝试了他的唯一一部芭蕾作品《宝塔王子》(The Prince of the Pagodas)。
在有声有色的事业之外,他的家庭生活陷入了偏狭的中产阶级俗套。他的业余消遣是拓印,他详细记录旅行开销,无怨无忧地缴税,一攒够钱就买了一辆劳斯莱斯古董车。生活毫无新意可言。
布里顿和剧本作者威廉·普罗马(William Plomer)、麦范尼·派珀(MyfanyPiper)的通信占了很大篇幅,其他的都是些老生常谈,连写给皮尔斯的情书也充斥着日常琐事。布里顿的声音与马勒书信中充满渴望的狂野心声、斯特拉文斯基的敏锐洞察、诺埃尔·考沃(NoelCoward)的睿智刻薄有着天壤之别。和这些巨人的心灵相比,布里顿一丝不苟地保持自己的整洁外表。
但你得在信里的那些玩笑背后挖掘出言外之意,嗅出一丝小气、一丝敌意。
如果是不那么重要的人物,也许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,但布里顿在英国的影响如此之大,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恨意在今天的英国音乐界中仍有余威。
布里顿不是一个友善的上司。能与他相安无事的只有为他奉献一切且不敢说出自己想法的人,比如指挥伊莫根·霍尔斯特(Imogen Holst)。善意地建议他改善作品或工作方式的人,都被无情地毁掉了。一切从流言开始。他的出版商恩斯特·罗斯(Ernst Roth)抱怨:“一直有人在造谣,你是否打算听一听?”布里顿没有回信,开始寻找另外的出版商。
贝塞尔·道格拉斯(Basil Douglas)在英国歌剧团当了7 年经理,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自己即将被炒。对此布里顿说:“我本想委婉地通知你将不再被任用的消息??我曾经真诚地希望你能继续为音乐节和歌剧团工作。我们都这样希望。”
道格拉斯是位“同志”,也了解阿尔德堡音乐节的内幕,他愤怒地指责布里顿和皮尔斯用流言毁了他。“如果你们对我更坦诚,本来可以省掉很多麻烦,我也不会神经衰弱了!”布里顿的回信粉饰着友善,更揭示了他残忍的性格。“请别‘攻击’我和彼得了,请试着理解我们并不希望你得病??你是我们的朋友,当然,除非你决意把我们当敌人。一切都由你掌握。你永远的本。”之后,道格拉斯成了古典经纪人,时常光顾阿尔德堡音乐节,但布里顿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。
无缘无故地打发走人,在布里顿无情的工作生活中是家常便饭。而一次当他被告知一位密友、钢琴家诺埃尔·缪顿- 伍德(Noel Mewton-Wood)自杀的消息时,竟然拒绝离开自己组织的酒会,还嘟囔着“报纸打电话真不会挑时间”。当迈克·蒂皮特(Michael Tippett)没有在乐谱上感谢阿尔德堡音乐节后,他便与这位老友形同陌路。他的教子迈克·伯克利(Michael Berkeley)一次不当心为布里顿最喜欢的诗人的作品谱了曲,便立刻遭到了沉默的惩罚。
这类刻薄事是与英国音乐传统格格不入的,英国音乐向来以亲切友善的方式成长。埃尔加是个和蔼可亲的人,沃恩·威廉斯唯恐自己还不够友善,蒂皮特和沃顿都很坦率。而布里顿,这个英国历史上最受追捧的作曲家,改变了大规则,只为了适应他那小性情。
他带来的氛围仍旧笼罩着古典音乐体制,对外面的世界摆出一张冷面孔,约一次会谈的过程比选举罗马教皇还要复杂。别问为什么托马斯·阿迪斯(Thomas Ades)是现在最红的作曲家,而马克- 安东尼·特内基(Mark-Anthony Turnage)、朱利安·安德森(Julian Anderson)的才情和产量丝毫不亚于他;也别争辩为什么上层职务都委派给了裙带关系。英国的古典音乐粉饰着开放性和公平机会,其实是靠着流言和中伤运作的私人店铺。这都是拜布里顿大人所赐。
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、《旗帜晚报》专栏作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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